飘飘忽忽的。她记得西北方向靠近滹沱河的地方有两条大的渠棱。那上面就长满了家畜爱吃的芦芽、纹纹草和接续草。
然而,连她自己都不明白那一双究竟在哪一条小路上拐了个弯儿。一双穿着白色孝鞋的脚竟然把她带到了南坡底断魂岗下文德的坟前。当她再一次意识到那个喜欢缀有红五星的绿色军帽、喜欢骑吊有小圆球把手套子的自行车兜风的弟弟,就永永远远变成这堆黄土,再不能复活时,她坚强的意志、超常的理智在狂飙式的悲情面前,统统变成了随风席卷的枯叶。陆文景跪在弟弟的坟前,哭了。
想想文德自从来到这人世,就没有赶上好时候。从小吃糠咽菜,总是拾捡大人们的破衣旧裳穿。长大了,有了娶妻生子、养老送终的目标,可他的奢望一点儿也不高啊。他的追求同样是吴庄普普通通庄稼人的目标啊。他活蹦乱赶着驴车去到那立土崖底,本来是出于贫寒家境、日久天长的考虑,哪儿能料到在一瞬间这崖就倒塌了呢?可怜他十九岁的年龄前脚刚跨进了成年人的行列,后还在稚少年的门槛里,突然间就被无常掠去!文德不甘,姐姐又何尝甘心?
文德啊,姐知你死得冤啊。
姐本来可以按照吴长方的教唆,替你伸冤,讨个公。可是,即便我们落些钱财、或者把三货家一个人送进监房,闹垮他家的砖窑,除了吴陆两家结成死结,又能怎样呢?你我既阴阳两隔,再不能欢聚,整垮他人又有何意义?前几年的冤冤相报、无休止的斗争让姐厌倦至极!――文德啊文德,九泉之下,你能谅姐姐的苦衷幺?
姐姐也知,你不会心服。曾记得有一次你曾冒出句石破天惊的大人话来:象我们这种家庭只会吃亏,不会坑人害人,是永远不会有前途的。姐姐也担心这次让步之后,世人会把咱家瞧扁了,当成柿子。可是,坑人害人和亏人的事姐不出来呀!文德啊文德,假若你地下有知,你告诉姐姐怎样才好呢?
爹跟前得强颜装欢,娘面前也不能诉苦,满腔悲怆,为难之事都无倾诉。望着文德坟上那飘忽的魂幡,坟周围那忙碌的蚂蚁,文景发起呆来。真希望文德的魂魄能显灵于异类,给姐姐些昭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