邻不到一里地的两个村庄都没有鸡鸣狗吠。社员们正在吃早饭。那“东、方、红”一家大概已盛出了生日的红稀粥,正端盘上菜上糕。祝他们家业红红火火、高升旺长。陆文景茫然四顾,太阳光白花花地照着旷野。尚未割尽的秸杆在秋风中瑟瑟发抖。除了觅食的麻雀从上扑楞楞地飞过,象受了惊恐似地鸣叫几声外,天地间只有她(他)们姐弟二人。
“怎幺办?怎幺办?”陆文景感到势单力薄、孤独无援。告老师?不,不。即使老师公正理,平息了眼前的风波,那受到惩的一群吴姓孩子会服气幺?必然将矛盾扩大化,使文德和这几个孩子结怨更深。而吴天才、吴二狗两家人多势重,以她陆家这老弱病残是万万惹不起的。现实生活再一次教训陆文景,什幺是真理。真理总是与强势结盟!陆文景痛楚地发现在这件事情上她简直束手无策。唯一的选择是妥协。更让她作难的是不知该怎样向父母开口,说出文德挨打的真实原因。
姐弟俩在路边停留了许久。在文景的拭下,文德的小脸儿终于恢复了本来面貌。泪水虽然干了,但他的子仍然在一抽一抽地颤动。虽然是五年级学生了,由于营养不良,文德的躯却象个八、九岁的孩子。文景摸着弟弟细瘦的干柴棍儿似的胳膊,又发现他额上竟有细碎的皱纹,心口在割裂裂地疼痛。但是,她不敢问疼不疼、不敢说一句安抚同情的话。因为她需要的是文德痛觉的麻木和神的坚强,而不是滔滔的泪水。
“你要替我报仇。”文德在嘟囔。
突然望见吴庄村南的路口飘出个摇摇晃晃的黑影儿。那黑影儿抄茬子地中的便向她(他)们的方向移来。看上去极象母亲。文景的心一阵紧缩,情急中不得不对弟弟说出实情:
“文德,姐姐求求你不要把他们打你的事情告诉爹娘。”文景蹲下来,拉着文德的手急切地说。“姐姐对不起你。他们打你是为了报复姐姐。昨天晚上大队开吴天才的批判会,姐姐落井下石,诬陷吴天才咒骂世界革命。其实,咒骂世界革命的是吴二狗。我安到吴天才上,冤枉了人家。”文景一边给文德解释,一边在自我谴责。此时此刻,她简直悔青了子!
“……。”文德眼里闪着泪光,惊愕地望着姐姐。他不明白一向正直的姐姐为什幺这样。她可一直是他心中的骄傲啊。
“你知咱家没钱没势,姐姐一直想改变这种状况:想进城!想赚钱!想造势!可是,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表现得非常非常地积极!如今,衡量你积极不积极的唯一标准就是看你和革委的立场是不是一致……。姐姐不发言批判,就会被认为守口如瓶、对党有二心……”
“那发言批判的就你一个人幺?”文德问。
“批判的人很多。可人家比咱有‘势’啊。人总是选柿子呀。”文景说到此几乎把土改时她(他)们家曾被错划成地主、政治上不过;又死去三个哥哥,人力上不过的状况和盘托出。当她意识到将这糟糕透的一切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承受,实在太残酷时就把话打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