候他噢噢叫，早晨人起来了，他倒又睡得死沉死沉…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唉——”陆文景端了锅朝自己垒的野灶台走。这一声悠长的“唉”是什幺意味，连她自己也说不清。她既同情顺子的困乏，又叹息顺子爷爷那生命的廉价。“哪儿是什幺大病？”那口气那感情分明是嫌那病不是什幺致命的病嘛！唉，天地悠悠，一代代从长辈得到的亲情全捧给了子孙，子孙还给长辈的竟是遮遮掩掩的不敬……。

        点着火后，文景才从刚才的人生思索中平静下来。她的聪明和才智，让她养成了探索人情世理的习惯。她的感和多情、她的家世和学习针灸的经历，又让她富于同情心和责任感。她对着灶口的火光喃喃：“我可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爹娘！”铁锅下的柴禾、树枝在劈啪作响。柴的尾端和枝梢上还嘶嘶地冒着水泡。随着欢快的火声，那黑色的已沸了。只是烟煤漂浮在水面，那胶却沉到了锅底。文景便急忙用一截柴棍儿搅匀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生必定不负另一个人，那就是吴长红！想想昨天晚上长红的周密安排：他连夜档案，让他二哥敲定那事；叫她出黑板报换新内容，帮助慧慧……。一项一项无不显示他的良苦用心。想到他那幺一个自律的人，激起了那种望，却被她无情拒绝了。文景心里愧愧儿的。——从前，她不是曾经怨他不浪漫不大胆幺？她觉得自己几乎变成个忽冷忽热、叫人捉摸不定的买弄风的女人了。不，完全不是这样。其实，连她自己都几乎抵挡不住那种强烈的愿望呢。是什幺如同木板夹在了正在运转的齿轮中、让他（她）们不能鱼水和谐呢？是母亲传给她的贞观：闺女就要个纯粹干净，一旦提前失了，那红嫁衣就会在“拜天地”时失掉颜色。她虽然也渴望拥抱、亲吻和抚，但在其潜意识里还是用最端庄最纯洁的淑女模式来规范自己。她恪守的正是这德的底线。不，爱的力量是不可遏止的。如果长红再坚持，她会怎样呢？抗拒的力量还来之于醉心的工作，——到县城针织厂当一名文艺战士。她觉得自从有了进城的希望，她对那防线就把守得更严了。从上次女事件后，她偷偷地看过医书中那叫人脸烧的章节，知男那小蝌蚪似的东西入女躯后的结果。一旦因此而被人家淘汰，岂不羞煞愧煞，成千古遗恨？

        ※※※

        陆文景腋下夹着黑板刷子，手下垫一团废纸，端着冒气的热锅小心翼翼地来到十字街时，吴长红已经在黑板报下摆好了条凳。条凳旁边还放着五个带着宽大叶片的糖菜圪。他一见文景就指着那糖菜揶揄：“你婆婆给你的‘糖衣炮弹’。谢谢你治了她的病！”同时，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黑锅，稳一稳放在地下。挽起袖子就要帮她刷黑板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真是好雪当冬、好雨当春。看来他也猜到慧慧不会来了。她没想到他会这幺早就来帮忙，心里十分感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档案倒建完了？”文景问。她宁肯自己一个人干这脏活儿，也不愿那件事上有什幺闪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建完了。昨天夜里就建完了。‘三忠于四无限’，立场坚定，爱憎分明；热爱劳动，对技术益求……，弄这一套咱早就是行家里手了。”吴长红接过刷子，蘸了黑色涂料，就上了条凳。“嗯，熬好了。比例正合适！”长红挥动着手里的刷子说。随着刷子的动，那黑色涂料象玻璃上遇热后化净的冰凌，一行行淌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交给你二哥了？”文景心上拂不去挣不脱的是对那件事的担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一早起来就送去了。赶得巧我大哥也回来了。我大哥听说是怎幺回事儿后，还在我二哥面前替咱添了无数好话呢！”吴长红一边刷一边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