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海容到底见过些世面,听惯了火车上的噪音,安安静静地左顾右盼。海纳却突然大哭起来。或许是文景的大声呼喊把娃儿吓着了。或许是陌生的环境、陌生的面孔,使她困惑和惊惧、失掉了安全感。再也许是这个不为世俗接纳的小不点儿,有了潜意识活动,把姥姥抛弃她的经历与此刻的情景联系起来了呢。这趟车不是始发车,文景没有占到座位。她只好抱着两个娃娃在火车的过上来来回回踱步。周围的人都呆呆地望着涕泪长的海纳,木然地盯着文景。
第二天,文景就在弟弟文德的护送下离开了故乡。这一回文景有了经验,她让文德到养狗的人家借了一条长长的铁链子、带了一把大铁锁子,将那小平车的车轮和辕条锁在了一起,并且给文德买了张站台票,让弟弟一直送她和娃们到火车上。――她后悔慧慧送她的那一次,为了顾惜自行车,没让慧慧进一进候车室、上一上火车车厢。可怜她至死都不知走南闯北的火车里边是什幺样子呢!
然而,吴长红渐走渐远的背影儿让文景满腹怅然。她的手指上还带着他的发和烈的脑油味呢!他就忍心这幺一走了之。积压在心底的委屈、两人间的恩怨,都没有开说半句!除了倾诉的望,文景还有安抚的构想。她希望他接受现实,待红梅花好些,以图再生一男半女……。可是,他就这样急急火火走了,竟不肯朝这爱巢回眸一瞬!竟忍心拒绝了情人的温柔!当似水的柔情不能畅通无阻的时候,当情感的岩浆不能注入生岩石的间隙的时候,文景的心也了起来。“这又不是最后一回!明天傍晚还来这里!”这叫什幺话呢?别把人看得这幺下贱!文景从窑中出来的时候,那放羊的小子迅速转过去,只给她个背影。背在背上的草帽遮严了他的,让人认不出他是哪个村的牧羊人。这让文景心中感动,她便也急忙给了他个背影儿。只有羊们张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,咩咩地朝她叫着。替主人表示它们的友善和问候。
“文德放心!姐求人帮忙吧。你――别――走――错了路!”文景一手抱一个孩子朝着窗外喊。
“我就是她
“温柔在对方不需要的时候,仅仅是一种自我需求的折。”陆文景一边走一边呢喃自语。然而她的眼睛还是在追捕长红的影。因为高高低低的坡梁,使长红的背影时隐时现。当长红走上一个高岗,他的全都展现在她的视野中时,她才意识到他穿着高筒子雨靴,蓝子上面的白色泥巴也特别惹眼。原来他来自打井的工地。屈指一算,首先和其次已去世四十九天了。河东乡俗是逢七就要上坟烧纸添土的,看来长红是忙中偷闲给儿女来烧“七”的。想起他痛悼儿女的那番话来,悲悯和柔情又在心田漾。文景刚才涌起的一腔怨恨又淡化下去了。
放羊汉见他(她)们没动静,就站在窑上可着嗓子高歌。口上还扑簌簌往下掉土。
“不!……”文景失望极了。
“不!我们还没有好好儿告诉告诉呢。”文景柔情缱绻地拽着长红的衣襟。此时此刻,她已不在乎别人发现了什幺,也不在乎什幺名声不名声。她爬起来就摘长红衣服上的草棍儿、叶屑儿。并用纤细的手指作梳子,想拢一拢他那蓬乱的发……。
“孩她妈呢?抱着别人的娃乱窜什幺!”一个汉子与她肩而过,凶了她一句。由于文景面相年轻,肤色又,人们都怀疑这两个孩子不是她的呢。
“我还得去井上看看呢!”吴长红毅然钻出去。拽脱了文景拉着的衣襟。
“我先走。――那野小子发现我们了。”吴长红说。
“哎――,时来了,运来了。新人带上肚来了。”
可是,当燃料烧尽的时候,就是晕晕乎乎的困顿了。
“哎――,车来了,轿来了。轿里的新人下来了。”
对于女人的贞洁,文景亦有了新的认识。最贞洁的女子往往最执着、最专注,严密地防守着心湖的圣洁。可一旦被爱闯了进来,最容易束手就擒。德的堤坝是不堪一击的……
确实,这长龙似的庞然大物把初中生陆文德震傻了。次走出吴庄、次见了吐纳白色蒸汽的铁轮子火车,次走进车厢,这将成为他向同学们炫耀的资本。文德东张西望两眼变三眼地觉得眼睛不够使了。姐姐让他往行李架上放包袱,他便放包袱;姐姐让他快下车,他便快下车。至于姐姐与两个孩子是否有座位、东西是否安顿妥帖,文德就顾不上考虑了。他只是羡慕那能坐火车远行的人,觉得他(她)们够享受、够阔气的了。
一切按原计划进行。吴庄再不是久留之地。
“这又不是最后一回!明天傍晚还来这里!”吴长红转回来,诡秘地冲文景笑了笑。
火车就要启动了。在穿深蓝色铁路服的值勤人员的吆喝下,文德才离远了安全线。轰隆一声,当姐姐的窗口从他旁飞过的一刻,文德着了急,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来,朝着那列车就喊:“姐呀,下火车时你可怎幺办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