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心里一,声调突然柔和起来。“你别听信那媒婆热哄你。我家那家庭优势,都是她虚构的。我父亲胆小怕事,没个正经主心骨儿。过日子得过且过。我母亲是常年闹病。我弟弟也是拖累。一家子全是负担。我自己呢,也不咋地。找您也有功利目的……”。说到自己的自私,文景有点儿难为情,羞地笑了。
“那幺我花三十块钱,就买了赵媒婆个‘热哄’?”赵春怀也笑。
“真的。你后悔也来得及!”文景诚恳地说。
“谁也别提后悔的话了。”赵春怀欢快地阻止,“那幺,我明天就开介绍信去了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丁字街,分手时赵春怀一直目送着文景的背影儿,直到那袅袅玉人儿消失在夜幕里。就象读一本深奥的哲学着作似的,赵春怀琢磨不透文景的心。但是,她坦诚的表白,悦耳的声音,以及瞬息万变的神态又无一不打动他。实在让他罢不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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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星期之后,陆文景就走出吴庄的阡陌,踏上了进城的官。她的路正从脚下展开,一直延伸到北面天涯山底滹沱河边,经过尚未竣工的红旗大桥深入县城的地界,向左拐个直角后进入喧嚣的火车站。再转乘火车才能抵达省城。那是一方遥远的陌生天地,凡眼望不到的地方。
文景家实在没有能派出手的人。送亲的只有慧慧。慧慧推着赵春怀送文景的那辆飞鸽牌自行车,走在文景边。车后驮着个大红包袱,里面包着文景的红嫁衣。文景却依然是过去的打扮。黑白格儿相间的上衣,学生蓝子,白线袜子,方口儿黑条绒鞋。回望一望田间小径上伫立的爹娘和弟弟,遥远的距离已使他们缩成三个小小黑点儿。但可以想象他们手搭长篷久久了望的情景。家中的梁走了,怯懦、失落和凄苦,以及思念和盼望正交织着三张大致相似的心网。文景刚刚罢腮上的泪珠,眼里的泪又哗然涌出。当母亲把那碎布片儿拼成的花书包挎到她肩上时,嘱咐她说:“针包和医书也进去了。出门在外,两眼陌生。或许能靠手艺维持维持人。”文景驯顺地点了点。这天,她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更为依从。她原本想奋斗到县城,在新的岗位上自强自立、独立打拼,改变家庭的困境,不料却屡遭失败,带给爹娘的总是失望和晦气。想不到这次出远门竟以这样的方式:结束了单纯的女儿生涯,开始了为人妇的漫长行程,将与一个自己并不喜爱的人共捱时光。同所有远嫁的女孩儿一样,才德双全的文景亦别无选择。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对父母尽一点儿孝心,对家庭尽一点儿责任。可是,心高气傲的陆文景是何等地不甘啊。
如果在县城,离家还不远,她可以两照应。如今这一走,娘犯了病谁给她按摩和扎针呢?弟弟再挨了打,谁来包扎他的伤口,谁来干他的眼泪?爹受了惊吓,谁又来替他排解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