荷超出了往日,一会儿扬甩开了鬃,一会儿又弹起了后蹄。它的不安分弄得车轮不停地前后动。让人担心那下扁上胀的轮胎会爆炸开来。——文景此刻的子正如这轮胎的情形,因扭曲而气不顺,一拧一拧地阵疼。
“大黑!”吴天保向那黑断喝一声。然后拉长声调喊个“立——正!”。接着便走过来用手抚抚的脖颈,朝着耳朵长声短调地诵一段最高指示:“因为我们是——为人民服务的,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——就不怕别人——批评指出,只要你说得对,我们就改正……”那眼泪汪汪地听着,一会儿便垂鬃耷耳、驯服地安静下来。并且似乎懂得向左右看齐,前后蹄自觉地挪动着与旁边的车辆站在一条线上。吴顺子不知吴天保还有这招数,由不住哧哧偷笑。那三位驭手倒仿佛习惯成自然,一直是立正的姿势。
“三位记好了!针织厂的位置在前进大街西边,从西向东数的第三个朝北的胡同口。——大门上有白底红字的厂牌。”吴天保最后吩咐。
“最好是面见春玲。”吴顺子又找补了一句。
“记住了!”那三人齐声回答。
蹄踢踢踏踏走着,调转了车。赶车人手拽缰绳、轻扬长鞭,三辆大车结队而去。陆文景仍失神地站着,宛若在梦中。蹄及车轮起的浮尘不断地落在她的上、脸上和衣服上,她那乌黑的发和长长的睫都变成了灰土色。文景仍恍恍惚惚,神色茫然。她的视线一直盯在那车的铺盖卷儿上,被遥遥的鞭声越揪越紧。直到那辚辚的大车走出她的视野,那动的车轮还碾压着她的心。这幅图象已刻在她的心扉上、灵魂深,将伴随她终生。她的嘴在翕动,似乎在喃喃自语。吴庄一个闺女的铺盖卷儿从农家的炕搬到了公家的床,是个飞跃,是个象征,意味着一步登天。但这个闺女并不是多才多艺的陆文景!不是为之欢笑、为之歌舞、为之早起迟睡、呕心沥血的陆文景……
“文景,我把粉笔给你放到保室外面的窗台上吧。”吴顺子说。他想点醒她,让她明白自己的职责。见文景象石雕一般,一动不动,顺子朝吴天保吐吐,讪讪地往大队院里去了。平日与骡打交的吴天保,似乎没心没肺,一得空儿就爱吼几嗓子。这天也不忍看文景这失魂落魄的样子,悄悄儿溜到圈里起粪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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