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6晚餐桌上四季分明。相较于我的春花灿烂,艾瑞克俨然就是一被人扔去南极的美洲豹,面沉如水、目寒如冰,持有刀叉的双手用力过度,以致于各个指关节都呈现出并不健康的骨白色。再这样下去,我怀疑晚餐还没吃完,米歇拉心挑选的进口餐就会被他生生掰断――这家伙气的鼻子都歪了,冷漠、戏谑、审视的目光不断在我脸上巡梭,如果不是爸爸妈妈都还在场,我敢打赌他一定会阴恻恻的开口质问:“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解释的吗?”
几乎是在我'挂断电话'的同时,脚步声再次响起。不同于上一次的鬼祟轻悄,这一次他简直使出了吃的劲儿,每一步都像地震爆发一样重重顿下,如果声音能化作语言,那一定是哥哥在冲我冷笑:“哼!我都听到了!”
如果电波那的中国友人知我把这两行短信演绎成了……女干警为了得到卧底名单,不惜色诱毒枭时的那种腔调,可能会立刻拉黑我(……)。但是他呢,反正他又听不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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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捂着嘴进被子里。
我不知为什么要这么,但我就是这么干了。凭什么只有他能吊着我、折磨我?我有些恶毒的这么想,我也应该欺负一下他,急中生智,我什至把脸埋进了枕里,表现的好像非常害羞:“那一般情况下,人们怎么庆祝这个节日呢?”
“你喜欢什么?什么都可以?”
“就是一种祝福质的奖金,一般是长辈发给小辈,算是犒劳他们一整年里认真学习。”
“当时我们还没有搬去爱丁堡,北约克郡称得上气候宜人,那天
随手发了个笑脸结束谈话(算了,反正我也收不到压岁钱),嘴上却说:“那到时候见,哈哈,我也很期待。”
让你不理我,让你板着脸,现在后悔了吧?
笑声戛然而止,我像只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,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蠢话,正琢磨应该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(顺便挽回尊严),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――作为掩护的杂音突然消失,对方也跟着措手不及、紧急刹停,底拖鞋过木质地板,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哨。
日子,就像每年圣诞节学校都会提前一周放假一样。”
一无所知的中国友人仍在埋打字,小学生作文般的既视感透过屏幕再次浮现,我仿佛能看到他抓耳挠腮、满面愁容的模样:“春节我们会穿新衣服、吃好吃的,在外学习、工作的人也赶会回家里,小孩子会收到大人给的压岁钱。”
电光石火,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坏主意,忍耐着满鸡疙瘩,将嗓子调整到最合适、甜腻的状态,我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:“真的吗?听起来好有意思哦。”你知,假装自己正在打电话。
仿佛电视剧里黑帮老大收拾叛徒,烟雾缭绕的教堂、几何荧光的彩绘玻璃圣母像,白鸽与圣洁的十字架倒映在满污血的叛徒眼中,他的一边腮帮高高鼓起,里面着一只上过膛的手枪枪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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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刚好我最近有空,你可以多跟我说一些这方面的事情,我很乐意听。”矫造作的甜腻已经完全转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欢喜,我无声空踢着小,很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忍不住笑出声音,“八月不行呀,八月我得和父母一起出去旅行,带个礼物给你怎么样?”
她又往我盘子里倒了些芹菜(……),这下艾瑞克彻底破功,嗤嗤笑出了声音,被我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一脚。养母没注意到我们的小把戏,她笑着伸出手臂,与查理单手交握:“我高中的时候可没有漂亮裙子穿,毕业舞会我是穿着阿德丽娜姨妈的旧裙子出门的……”这位姨妈只比我妈妈大一岁,准确来说一岁零九个月,姥姥和姥爷年轻时并不富裕,他们会在子女的教育上一掷千金,但绝不舍得花费好几十乃至好几百镑,给小女儿重新买一条也许一生只能穿一次的舞会礼裙。我想这也是妈妈热衷打扮我的原因之一。
“压岁钱?”那是什么东西?
养父母是不会刻意在我门前放轻脚步的,再说这个时间,他们本还没下班呢,家里会这么的人只有一个。
我愁眉苦脸的叉起一块胡萝卜,对面的坏人很没风度的立刻扯高嘴角,米歇拉横了他一眼,侧继续对我说:“舞伴已经决定好了?哦,我没有别的意思,实在是……这个日子非常特殊,亲爱的,你应该和喜欢的男孩子一起度过。它会成为你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之一。”
我可不是什么叛徒,咽下一大口鲜多汁的牛排肉,我对他出了一个八颗牙齿、堪称典范的'可爱妹妹微笑'。恰在这时米歇拉给我添了一些胡萝卜和烤土豆:“毕业典礼是星期五吧?爸爸妈妈已经请好了假,相机也充满了电,记得那天笑的甜一点儿。”
“妈妈,你的高中毕业舞会是和谁一起度过的?”我偷瞄了一眼查理,笑嘻嘻的压低嗓音,“我保证不告诉爸爸,这是我们女孩之间的秘密。”
一边检查回信一边竖起耳朵,艾瑞克果然停下了,他的房间距离我的仅有十步距离,重再轻也不可能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。我不禁出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