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去年无意中发现了这里，情绪低落时，会带着蘸水笔过来，独自在空旷的小广场上写字。笔走龙蛇，有时一待就是一下午，所有不快也随之消失。

        褚昭陵离了婚，日期是三天前，他赌咒发誓，称阮竹涛收到的短信不是前妻发的。阮毓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，但心里也开始动摇。回忆起那张令自己颜面无存的照片，她终于想到了哪里不对，是光影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挣扎，因为她守护在怀的东西经不起蹂躏与折腾。

        八年了，可真快。阮毓微微叹气。

        褚昭陵比鬼都夸张，她甚至没听见脚步声，结果人就来了边。他探寻的目光打量下来，言又止，最终挨着她坐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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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他似乎被刺痛了神经，生拉拽推她到沙发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 落寞的长椅孤单地枕着花坛，她过去坐下，怀抱纸箱发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看着我！”尖打阮毓干裂的嘴，他笑意玩味，“我们，才刚开始！你要么现在就跟我走，要么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临近二环路的小公园，本就行人稀少，这个季节就更没人光顾了。参天大树会在夏天织起大片绿荫，现在正值隆冬，树干端是光秃秃的枝桠，入眼皆凄凉。阮毓从市区一路走来，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几小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家很简单，两室一厅，没有女人生活的痕迹。关上门，他才说：“以后你就住这儿，咱们好好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说什么？”他子倾过去，不容分说揽她在怀，手臂撑着椅背，让她无可躲。

        车子拐进小区时，她仍然入神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泣中带笑：“你是不是觉得家外有家新鲜的，还是我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，觉得有趣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纵然光天化日之下，褚昭陵也可以把下话说得这么面不改色。阮毓气得冷笑，褚昭陵已经抱起她往车边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有样东西给你看。”褚昭陵说着，从上掏出本红色小册子，直接摔在她面前，“自己看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阮毓忽然咬了牙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：“褚昭陵，杀人不过点地，你要杀要剐不如来个痛快的，别一而再再而三用那些手段羞辱我！你老婆已经闹到了我爸那儿，我已经无家可归了，我求你高抬贵手行不行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阮毓恍然大悟，这座公园她来过无数次，入口竖着几个明晃晃的大字——国家安全主题公园，而旁边还立着“龙潭三杰”的雕像和生平介绍，国安的办公场所设在附近十分合理。

        可现在，她还不想这些，只想漫无目的走下去，累了再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压抑的咳嗽声伴随子起伏不定，她半晌才匀了气，倏而抬眼，恍然惊悸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在她上啄了一口，转而轻衔耳垂，低声戏谑：“你要是无所谓，咱们就在这儿打野战，反正也没人来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摇，无力地瞑上眼，说话也不像从前那么小心翼翼：“我跟你之间的交易早就结束了……”

拓片还能卖些钱，要实在没办法就到文化市场去，换点钱上郊区租个房子，多给房东百十块钱，应该就不问份证的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阮毓心神俱疲，只看了一眼，没力气跟他费口。他倒不见外，捉过她冰凉的一只手，攥在掌心，声音带些沙哑，“先跟我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褚昭陵噗嗤一笑，抬与之相视，转而朝半山坡上努努嘴，“那是我单位的办公楼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坐进车里，阮毓感觉麻木的四肢逐渐有了知觉，褚昭陵极其自然地俯，为其扣好安全带。她也不知哪来的豪横，不客气，“你怎么知我在这儿，跟踪我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泪水还没落完，就干在了脸上，阮毓苦笑，仿佛心脏被揪成了一团，堵得难受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她还青春少艾，男人电话里向她抱怨，说西疆的风进脖子，像凌迟一样从肉到骨冻得人难受。她心疼他，当天下课就去买了线和织针，虽然给恋人织围巾是她高中时代行的产物，可她不觉得过时，喜欢哪有过时的呢？

        今天不巧，没有笔也没有好天气。阴霾的天空越发暗淡，黄昏渐渐来临。但阮毓不想走，她喜欢这里的寂静，纵然寂静的代价是寒冷刺骨，是手冻得乌白。可她还是任地从箱子里拿出那条围巾，艰难地织下去。壮的木质衣针，经过多年的摩挲，针已经油亮光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惜啊，当初天涯尺尺，互诉衷，如今只剩寒来暑往，孤雁仿徨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远的半山坡上，是泛旧的高墙，墙上拉着密集的铁丝网，里面几座灰色的小楼引人遐想。

        更夸张些，或许她今日所遭逢的命运无常里，一半与他脱不开干系。

        眼泪伴着吼声落，褚昭陵闻言，眯起了眼：“我老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但她没有释然，反是不寒而栗。敢情她一早就成了别人的猎物，或许从她第一次到公园写字释放的那个下午开始，褚昭陵就在某扇窗后瞭望观察着，她的一举一动，都逃不过他的眼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