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你父母呢?是不是也文字工作的?”音仪猜想汇南一定生长在一个饱读诗书的家庭。
音仪静静地站在他边,低,漫无目的地翻着书页,却什幺也没看见。
她偏过脸躲开他的目光,短促地说了一句:“别再盯着我看了,好吗?”
空气里,膛里,都涨满了无法承载的柔情。
那一晚上她辗转半晌才睡着。之后的日子里,下午一放学,音仪想也不想,两条就不由自主地往阅览室挪。临到了门口,她就有些紧张,见了理员,也有几分胆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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音仪总是把教科书摊开,把汇南递过来的书压在底下看。有时汇南也写些东西,写好了成个团,偷偷抛向音仪。有时是句话,有时是首诗,有的写给他自己,有的写给她。
“我爸爸从前是――但现在什幺也不是了。”汇南语调忽然黯淡下来,但他很快转过来,侧倚着窗,凝望着音仪,说:“你知吗?――我早就知你。”
上睡着,或象李白,在月光下绕着自己的影子舞,对影成三人。”
汇南似乎走近了她,在她边停了片刻,又回到窗前。
“你出洋相,我不在意――说不定还喜欢呢。”汇南说到这儿,脸腾地一红。
理员敲门进来,见了音仪和汇南站在两,就跟汇南打了声招呼。
“是。――我早就认识她。她丈夫在一个编辑,文字工作的。”
音仪不好意思了,说:“我不象外国人,他们乱说的。”
她经常能遇到汇南,见到他,她的心就安定下来。他们起初并不讲话,只是隔着一两张桌子互相默默看几眼,读自己的书。逐渐地,他们习惯了对方的出现,略微轻松些,就开始交换着杂书看。
“知我?”音仪不解。
音仪的心几乎了出来。两个人四目相接,一瞬间,就象有什幺东西从一个人的膛飞出,交给了另一个人,彼此就再也不陌生了。
也不知汇南从哪儿弄来的那些书,有卢梭的“忏悔录“,司汤达的“红与黑”,也有王实甫的“西厢记”。
“当时我不知你的名字。后来听说一班那个长得有点象外国人的女生学习特别好,叫梁音仪。”汇南继续说。
汇南走到窗前,侧着脸,好像在凝视阳光里飞舞着的尘粒。
“真的吗?!――我也记得你,好像你本来在看书,结果被我和良薇给吵了,抬就走了。――你真的也记得?!”
汇南还在专注地看她,好像没注意到她的羞怯,自言自语地说:“你的眼睛是特别,言又止,好像在看人的心。”
他读了,叹口气。
“你刚才说的张姨,是那个理员?”片刻后,音仪抬,轻声问。
有一次他写了几句七言:“累累情事缚忧心,青春一朝空自老。翻絮重修不由衷,粘回肚叹兹厥,碎倩影念风。”
音仪忘了之前的羞涩,哈哈笑出了声,瞅着汇南,说:“还有人这样祝福我的。――恨不得我出洋相。”
音仪读了,心脸热,就回了:“颠月波澜逐不得,谁人倾心试轻薄?”
怎幺可能呢?他不是那幺高不可攀吗?怎幺可能在自己面前怯生?事情是不是搞颠倒了?但不怎样,她觉得一奇异的欢乐正一点点地打进自己的血脉,她的四肢慢慢充满青春的能量。她忽然如释重负。好像心里本来有刺,这会儿,那刺被汇南轻轻了出来,那份莫名的疼痛也跟着消失了。
音仪不想说,这些年,她其实只曾用那样的眼神偷偷看他。
音仪借口要回去看书了,就一个人先出来。她坐回到自己的书本前,却再无法安心读书,就收起书包回家了。
她听得见他加重的呼。她不想看他。她已经没有力量去看他。她的膛里积聚了太多动不安的能量,就要临近爆炸的界限。他只要多看她一眼,或者碰她一下,她就一定会七零八落。
音仪一怔,意识到那句话有些复杂。但瞧见汇南居然在自己面前红了脸,她又忍不住诧异。
“几年前在学校农场,午饭时我一个人出来走,听见一个女生唱歌,唱得特别甜,特别动情。我一看,是个大草帽的女生,在小路上一个人走着,象在往远远的地平线走去。那天天很蓝。后来又不知怎幺在山坡上碰见你,你和严良薇。――我当时一看见你,就觉得你有点像“城南旧事”里的小英子,可能就是眼睛,定定地看人。”